徐進玉跪坐一整日,粒米瓢水也不曾進過,肩頭始終擔著兩桶極重井水,硬是咬牙由打天色才明,扛到第二日天光大亮,至多不過是抖了抖身子,從木桶當中傳來頑石碰觸響動,使得禪房當中破開寂寥。
住持早就聽聞此事,吩咐僧眾各自回房,今日誦經(jīng)不需在禪房當中,自省即可,若有迷惑處,來日問詢首座住持便是,唯獨將漢子撂到其中,不問一字。
今日小沙彌平塵借掃院的功夫,前往禪房當中瞧過一趟,嚇得小沙彌險些倒退數(shù)步跌坐到臺階下頭,連滾帶爬攀至藏經(jīng)樓中,同正研讀佛經(jīng)的老住持言道,“見過住持,那位徐施主于禪房當中馱桶跪坐一整日,如今模樣凄慘至極,筋肉滾動,恐怕再不能撐幾時辰,便要昏死過去。住持曾言,出家人慈悲為懷,若是放任那位施主不顧,與慈悲有異?!?br>
老僧人合上佛經(jīng),珍之又珍將那卷佛經(jīng)放回原處,緩緩從經(jīng)廊當中踱步而出。鐘臺古剎除卻一口懸鐘最是名聲在外,當屬藏經(jīng)樓名頭最為響亮,三層樓上,經(jīng)文浩繁,常人半生且不可閱盡:由打五教興盛時節(jié),直到當代經(jīng)文,似乎總可從這三層樓當中找尋到蹤跡。
豈止萬卷。
不空禪師由如海經(jīng)文中邁步而出,瞧著一旁平塵正窺探,滿面欣喜,搖頭嘆息道,“甭看,歷代高僧所書所講佛法,大概一早就有人想到,看過大半生佛門典籍,其實到頭來發(fā)覺許多事都是自己能想通的,認同的事,看上數(shù)萬回,亦是認同;不認同的說法,耗費十幾年也不認同,那還看它作甚?!?br>
“念頭一動即為三千佛國生滅,總有贊同者與心念相悖者,與其說是著書寄思,不如說是矯情,偏偏要在萬事前頭加個我以為,我認同,其實認同與否,與佛理何關??傄y佛陀心中所念,并極力推崇賣弄,本來就是件極下乘的事?!?br>
一老一小,悠悠走下藏經(jīng)樓,只是臨過二樓的時節(jié),不空禪師放輕腳步,扯過件僧袍,蓋到那位面容枯槁,捧著佛經(jīng)打盹的老僧身上,而后同樣躡手躡腳下樓。
分明是極壯的身量,這番舉動,輕得卻如同是亂花穿蝶。
“平塵方才所說慈悲為懷,的確沒錯,但老衲何嘗又愿將這徐施主逐出門去?”老僧踱步至禪房外頭,見樹梢已有兩分鵝黃意味,便知鐘臺寺山頭偏高,大概要比外頭秋意,來得快上一陣,語氣當中,略微就攜起了些許蕭索。
“想當初出寺云游的時節(jié),距今已有一甲子,雖說亦是觸過些許清規(guī)戒律,但也結交過無數(shù)故友,見識過一番天下之大,見識過江湖當中是是非非,時常惦記著。那徐小子,雖說平日里鬧騰了些,大概亦不討喜,畢竟寺院中的僧眾性子大都清心寡欲,他如此一鬧騰,約摸著唯有我與首座師弟看得過眼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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