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登門,受罪的卻是守門人。
身形不過三五歲稚童的拜山者猶如提起兩尾瘦魚一般,拎著兩位劍林宗守山門的仆從,徑直闖入劍林宗后山。
劍林宗山門牌匾如遭旁人毀去,無異于伸出手來,打了整座修行山門中人的臉皮,那闖入后山處,即可稱得上拔刀在手,橫在整座劍林宗脖頸處,因后山即是宗門最為依仗的底蘊,再者乃是根基所在,若是旁人踏入其中毀去竹海腳下深埋的萬千柄來頭甚大的好劍,立宗之本,近已毀去大半。
可是這位不請自來的稚童,好像從來就不曉得事不可做絕,宗門當(dāng)中無論徒眾還是那等修為高深的宗門長者,齊齊出手,連宗門大陣亦是展露無窮劍芒,死死阻攔這稚童腳步,然而這數(shù)百成千的飛劍和劍氣,盡是遭那稚童略抬衣袖,收進其中,莫說掀起半點風(fēng),竟是連稚童衣袖都是完好如初,半點鼓脹都無,走馬觀花,悠然前行時不忘打量劍林宗中亭臺樓宇,玉池古橋,還要同手中提著的兩位守門仆從閑來扯兩句。
說不愧是大元境內(nèi)的大宗,占去頂好的風(fēng)水寶地不說,樓宇排布玉池修葺都講究得很,單單粗看幾眼就知曉家底很是殷實,這要稍稍算計兩三座樓臺的價錢,大約足夠能使得成片的窮苦人兩代衣食無憂。說聽說過那位劍林宗宗主,乃是位能耐不差的后生,今日初來乍到本就不欲動手,奈何兩位不依不饒,就只得吃點苦頭。
稚童信步入后山,身后跟著密密麻麻的劍林宗徒眾,更是有劍氣光華流動襲來,卻始終不能近身。
修為既如云泥,百般手段皆是無用,往往有能耐不講理之人講理,姑且是做事講規(guī)矩,可當(dāng)真要是不講理起來,那就當(dāng)真是阻攔不得,沖天劍氣呼嘯往復(fù),可稚童單是覺得呱噪,騰出手來朝身后撫了撫,所以本該在稚童身后消散的劍氣,半路就遭定在原處,漫天盡是懸空劍氣,竟是不能再動搖毫厘。
童子入后山剎那之間,盧湛眼前的少宗主身形驟然散去,舟中空空蕩蕩,而后山山腳處,那柄本來被扔到溪水里的纖長佩劍復(fù)來,年輕人握住劍柄,稚童卻是兩指接住劍身,出手之輕,似是撲蝶時的孩童,生怕傷了彩蝶雙翅,很是憐惜似伸出兩指,又小心翼翼捏住劍身。
“遭人折劍,在劍客中可稱是極為丟人現(xiàn)眼的事,小老兒不愿做那揭人新舊傷的事,忒得罪人,不妨將劍收去,好生相談如何?”
未及冠年歲即不耗吹灰之力入三境的劍林宗少宗主,不論境界劍術(shù)已在宗中無對手,且不言境界何等深厚,在這般年紀(jì)心氣就理應(yīng)高得駭人,莫說身前立著位看來尋常的稚童,即使是五絕身在此地,亦不見得有甚謙卑,何況是練得一手勝在雄絕孤傲劍意的劍氣,撇去輕舟緊隨而來的盧湛,都覺得這位少宗主斷然不會有半步退讓,連忙上前勸阻時,卻發(fā)覺那錦衣年輕人規(guī)規(guī)矩矩收起劍,同身前的稚童行禮抱拳,抬手相請去往林中一敘。甚至壓根不像是這稚童前來闖山,而是多年未見前輩賞臉,駕臨寒舍,而后生鞍前馬后,禮數(shù)出奇周全。
恭敬知禮,哪還有半點恃才傲物,輕狂隨性的架勢。
竹海里有數(shù)枚蒲團,茶爐火經(jīng)年不熄,少宗主季秋未曾知會旁人,而是屈尊自行煮茶湯,請那單手提著兩位守門仆從的稚童上座,而后者并未推辭客套,撇下兩位早已昏將過去的仆從,心安理得坐于上座,依舊四處打量竹海。
“要說還是土樓有些偏門本領(lǐng),能查明劍林宗里有這么處竹海,竹中藏劍,大概是你宗中不傳之秘,更是能在此興盛多年的原因,憑空撿來這般大的好處,難免遭人說三道四,土樓能查出此事,屬實不簡單。”
“而最不簡單的應(yīng)當(dāng)是你這位少宗主才對,宗主一去不歸,兵荒馬亂年月里能守住宗門,可不是什么容易的行當(dāng),既不可在此事?lián)p耗過多心思耽擱了修行,空耗天資,又不得不從些個抱殘守缺,自詡通曉世故卻不肯放下架勢的宗老手中奪來宗門大權(quán),并不見得能比修行容易?!?br>
稚童瞧著面皮稚嫩得緊,開口卻很是有些老氣橫秋,側(cè)目看過眼身形坐得奇直的季秋,嘖嘖兩聲,隨后竟是隨手將身旁一枚翠竹折去,拔出竹中所藏的一柄長劍,端詳片刻。劍身青碧,而劍脊綴金,猶如葉底脈絡(luò)似延伸整柄劍身,但隨稚童從竹中拔出,劍光呼嘯而來,遭稚童雙手迎上,強行阻攔在外,許久過后才是潰散開來。季秋神色依然平靜,可一旁盧湛卻是站起身來,神色霎時驚慌,乃至于兩指有劍氣浮動,險些要對稚童出手,還是經(jīng)季秋眼神逼迫,才是斷絕出手的心思,滿臉灰敗坐回原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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