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對竹筷,一碟刀花綿密入味甚好的江魚,不去頭尾,兩壺足能洗去刀尖血水殺氣的烈酒。
記不得多久不曾在細(xì)雨綿綿天景里,江魚就酒,單是說這酒水伴上江魚的滋味,就足使人覺出鮮美醇厚來,微寒細(xì)雨,烈酒滾喉頭,如是滾火自上而下燙過一遭,周身上下無處不覺得踏實(shí)。早在南公山時,吳霜便相當(dāng)懂得食膾之妙,常要自山溪里垂釣來兩尾鮮魚,坐對云海長空,自食自飲,起初時云仲尚不知其樂在何處,不過隨登南公山時日漸久,才曉得從無邊無涯修行道里,能暫且脫身事外,令渾身知覺盡數(shù)落在口舌處,才是最為不易。
雖不曉得為何這荒涼殘舊小鎮(zhèn)中,何來的一尾鮮魚,且觀瞧手藝著實(shí)不差,云仲亦不曾去同小二多言,僅是留小二對坐,令其自行動筷,無需有過多顧慮。劉澹自打從前腳踏進(jìn)客棧,后腳就自行閉去客舍門窗,倒頭安眠,怕是到今日晚間時分,斷然不會醒轉(zhuǎn),這一路顛簸,追趕云仲就顛得七葷八素,更何況始終悶在胸腹里頭的心結(jié)煩悶得解,隨這多年緊繃的一口氣散去,必定會抽去渾身力道,有今日昏睡,并不叫人意外。
不過眼前小二,卻讓云仲覺得來頭莫名,連同整座落在陰云垂衣下的小鎮(zhèn),皆有兩分怪異。
“您瞧這多不成規(guī)矩,客爺出銀錢要的菜式酒水,咱不過是個小二,哪敢跟客官一同湊
桌,這乃是客棧里頭的規(guī)矩,甭管誰人都破不得。”話雖這般說,然而這位模樣平平無奇,但笑意卻很是老實(shí)的小二,依然不時偷眼朝那尾熱氣滾滾的鮮魚望去,看似就不知多久未曾嘗過這滋味,連番吞咽,艱難將兩眼挪開,笑道,“客官美意小人心領(lǐng),但規(guī)矩確是規(guī)矩,畢竟小人往后還要指望著掌柜的月錢吃飯娶妻,實(shí)在受制于人,不敢接過客官好意,且自行慢用,小人要去到后頭清掃院落,失陪失陪?!?br>
“你家掌柜,此時怕是正好同那些位街坊鄰里,在屋檐下觀瞧陰云,還會顧及你有如何舉動不成。”云仲并不以為意,自行拿過一壺烈酒斟滿杯盞,仰頭一飲而盡,“何況這尾鮮魚與烈酒,乃是我出的銀錢,想同誰人共飲共嘗,可不就是我自己說了算?恰好有些問話,還請兄臺答疑解惑,不吝賜教,為此出些好處,乃是理所當(dāng)然?!?br>
自從五鋒山一戰(zhàn)過后,云仲已是有許久不飲酒水,哪怕犒賞三軍時節(jié),亦只是淺飲過兩盞,似乎是竭力避諱,只在眾人連番勸酒之下,才舉杯稍稍飲上兩口,而今日卻是一改往日脾性,舉杯相邀,請小二落座一同飲酒嘗魚,同以往舉動全然不同。一口酒水入腹,不論臟腑內(nèi)外還是經(jīng)絡(luò)江流,竟皆是安分下來,平日里需憑莫大念頭壓制住的流竄火氣,一時盡消,而不費(fèi)吹灰之力,連同連月戰(zhàn)
事積攢的疲意掃除大半,舒坦得猶似隆冬得炭,盛夏得溪,邀小二上前的時節(jié),不覺間面皮就掛起些笑意。
顯然小二也并非是甚滴酒不沾的正道人,云仲才略微勸過,神情就好陣動搖,最后更是哆哆嗦嗦前去客棧外,特地觀瞧了自家掌柜,見其并無甚舉動,才是回返到云仲身前,矜持賠笑坐下,又替云仲斟滿杯盞,才是小心翼翼替自個兒眼前杯盞添了些酒水,半空不滿,可神魂分明早就叫這酒水鮮魚勾引了去,忙不迭飲上一口,登時覺得周身萬千寒毛乍起,登時就哆嗦兩回,長長長長吐出口氣來。
很有些像是云仲當(dāng)初最為嗜酒的時節(jié),卻不曉得小二這酒蟲,究竟壓制過多少時日,今日才得舒展。
內(nèi)容未完,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